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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不戴帽子的模样，我喜欢

文/陶长霞

        教室里，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着，仰着天真无邪的脸庞，安静地看着我，一双双眼眸，清澈、纯真。

       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，角落里的一位男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。他大眼睛，双眼皮，鼻梁高挺，健康的小麦肤色，身着白色短袖T恤，却戴着黑色的帽子，帽子下面露出浓密的头发，黝黑发亮。目光与我相遇时，他眨眨眼睛，移开了视线。多年的班主任经验让我意识到，这是个有故事的孩子。我没有立即要求他摘下帽子，而是整理了一下思绪，开始了我们的开学第一课。

        下课后，我找到了这个孩子上六年级时的班主任小叶，向她了解情况。叶老师告诉我，这个孩子叫萱，从小学一年级时就戴着帽子，具体是什么原因不清楚，但她提醒我不要去摸他的头。

        萱头顶秃发了？还是头上有疤痕？为什么在大热天还戴着帽子呢？带着疑问，课间我去教室里又转了一圈。萱玩得很开心，脸上都是汗，帽子依然戴着。

        “老师，萱的头受过伤，你别摸他的头。”身后响起一个小女孩轻轻说话的声音。回头看，是欣儿， 萱的小学同学。她发现我在观察萱，特意跟到办公室提醒我，好善良的孩子。

        萱看见我提着开水瓶，主动来帮我。看着萱整日戴着帽子，我虽然嘴上没说，但内心却很希望他能摘下帽子，不必大热天戴着帽子，捂得直淌汗。四周无人，我轻声问萱：“这么热的天，你为什么要带着帽子呀？”

        “ 我的头受过伤。”萱的声音很洪亮，没有一丝迟疑。

        “怎么受的伤？”见他不忌讳别人问他关于戴帽子的问题，我追问了一句。

        “小时候摔的。”说着话，我们走进了办公室。其他老师还没到，我想趁机与萱再聊聊。

        “是不是额头上有疤痕，需要戴着帽子呀？”

        “没有。”

        “那，你可不可以摘下帽子，让老师看看你的头？”

        我试探着轻声问。

        萱没有回答，迟疑地看着我。

        “这样的天气，你戴着帽子热不热呀？”

        萱点点头。

        “你摘下帽子，让老师看看，然后咱俩分析一下是否必须戴帽子，好吧？”我看着萱问，“如果你不想让老师看，也没关系。谢谢你帮老师提水哈。”我又补充道。

        萱想了想，伸手摘下了帽子。不戴帽子的萱，很精神，让人眼前一亮。没有了帽子的束缚，萱的头发蓬松地舒展开来，密密匝匝，发丝较粗，又黑又亮。

        “萱，你不戴帽子真好看。”我脱口而出。萱笑笑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       “你看你看，你自己看。”我语速很快，把萱拉到大镜子前。萱看看镜子中的自己，不说话。

        我又仔细地看了看萱的头，额头没有疤痕，头发也没有缺损，发型很规整。

        “你看，不戴帽子多帅呀。以后不戴帽子了，好吧？”

        “我妈让我戴的。”

        哦，看来还有一些事情我没搞清楚。我向萱对我的信任表示感谢后，让他回了教室。

        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天气渐渐转凉，萱继续戴着帽子上课。

        一天，萱爸爸有事来到学校，我趁机单独向他了解情况。原来萱一两岁时从楼梯摔下，当时伤着了头，还做了手术。

        “他的头现在是什么情况？每年还需要复查吗？”

        “早好了，不用复查了。”

        “那你们咋还让他戴着帽子呢？”

        “我们说过让他别戴帽子了，可是他好像习惯了，摘不下来。”原来是这样！

        萱戴着帽子，很容易让人误会身体有问题。如果同龄人都认为萱身体有毛病，以后对他的发展会不利。我需要和家长一起努力，帮萱把帽子摘下来。

        “现在萱还小，或许你们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。等萱大了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，你想想有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？”我笑着跟萱爸爸分析萱戴着帽子的各种不良影响。萱爸爸若有所思，不停点头赞同我的观点，表示回家后与孩子妈妈一起好好跟儿子沟通，一定让萱摘掉帽子。

        放学临走时，萱爸爸当着我的面教训儿子，要求萱把帽子摘下来，声音里充满了权威性。萱站在爸爸面前，没有说话。萱爸爸向我表达谢意后，带着儿子回家了。

        第二天，萱没有戴平时的那顶帽子，但却将外套的帽子戴在了头上。我想劝阻他，但看了看萱倔强的眼神，又放弃了，这事儿急不得。

冬天到了，天越来越冷，萱每天戴着棉袄上的帽子听课。

这天，萱妈妈到校和我沟通一些事情。同学们都在上午自习，校园很安静，我和萱在楼梯口等妈妈。

“你的帽子咋又戴头上了？！叫你戴！！叫你戴！！！”萱妈妈看见我们，边吼边冲了过来，啪啪扇了儿子两个耳光，又顺手拽下萱棉袄上的帽子。萱妈妈大声嚷嚷，我没有阻拦，而是悄悄观察萱的变化。

萱紧紧地攥着拳头，脸涨得通红，瞪着妈妈。“谁让我小时候你把我摔着，把我的头摔坏的！是你们让我小时候戴着帽子的。”萱冲着妈妈嚷。

“是我摔的你吗？是你自己不听话，自己摔着的！刚开始医生让戴着帽子保护一下头，现在好了，医生说不用戴了，你为啥还戴着？！”

“是我班主任不让戴的！”萱的拳头越攥越紧，咬着牙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，瞪着妈妈。

“医生也说过不用戴帽子了，你原来不也是总问啥时候可以不戴帽子了吗？”萱妈妈还想继续说。

我示意萱妈妈停下来，对萱说：“怎么？你拳头攥这么紧，是想揍妈妈？”声音不大，但却很有力度。“妈妈十月怀胎生下你，辛辛苦苦把你从尺把长养这么大。现在你长大了，长得比妈妈还高了，有力气了，想把拳头挥向妈妈吗？”萱的拳头松开了。

“被妈妈打不丢人，说明有人爱你。等妈妈老了，你要是犯了错妈妈还可以拄着拐棍揍你。刚刚妈妈揍你我没有拦着，为啥？”萱看看我，没说话，脸上的红色褪了些。“妈妈赤手空拳，力气不大，打你两下打不坏。另外，你身上流淌着妈妈的血，她也舍不得下狠手打你。妈妈揍你，说明她很生气。你看看你把妈妈气成啥样了？”萱呼出一口气，看看妈妈。

 “今天我们本来不是要跟妈妈沟通戴帽子的事情，为啥妈妈来了就看到你头上的帽子了？为啥还这么生气？我想只有一个原因，那就是你答应妈妈不戴帽子了，但你又食言了，所以妈妈很生气。”萱低下了头。

      我安抚了一下萱妈妈的情绪，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。萱妈妈告诉我，上次萱爸爸回去后，他俩跟萱好好沟通了，把我分析的情况都跟孩子说了，萱也答应以后不戴帽子。在家里时，他都没戴帽子，而且每次上学走的时候，也都没有戴帽子。今天来了看见他又戴着帽子，很生气，所以没忍住动手打了他。

      “平时穿衣服的时候，他总挑带有帽子的衣服穿，刚买的棉袄也是戴着帽子的，我还以为他喜欢这样式，谁知道他是为了在学校戴，你说气人不？”萱妈妈情绪冷静了些，跟我解释。

        “你在家里都已经不戴帽子了，那咱在学校就也别戴了，不然你整天与众不同地带着帽子，其他人会觉得你怪怪的，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。”我看着萱说。萱看着我，不置可否。“要不，咱再听听其他老师的意见。”

        “不管是你的妈妈还是你班主任，她们不让你戴帽子，都是因为爱你，想让你变得更好，不想让你将来长大了，陷入困局里出不来。”

        “你原来戴着帽子，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小丑一样。你瞧，你现在不戴帽子多精神，多帅。”

        “你看你的头发，又厚又黑又亮，多好！”

        办公室里的老师一致认为不戴帽子的萱很帅，建议他以后不要再戴了。萱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，终于点头答应不再戴帽子。

        萱妈妈拿着孩子的帽子回去了。送她离开时，我单独告诉她，以后不要当着别人的面打孩子，尤其不要打孩子的脸。孩子大了，有自尊心，扇孩子耳光，处理不好孩子会记恨，影响亲子关系。萱妈妈表示自己太冲动了，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。

        回到办公室，萱还站在那里，支吾着不离开，于是我找来了班长阳，让他带着萱回班里。阳挽着萱的胳膊，连哄带拉的把萱带进了教室，我随后跟了进去。

        同学们看见我们，安静了下来。我微笑着看着他们：“同学们，有件事想听听大家的真实想法，你们想知道是啥事吗？”

        “想！”同学们异口同声。

        “你们看，萱有什么变化？”

        “没戴帽子。”

        “你们觉得萱是戴着帽子好看，还是不戴帽子好看？”

        “不戴帽子好看。”“不戴帽子好看。”同学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

        “他原来戴着帽子，就像是个傻子！”一个很突兀的声音冒了出来，惹得大家哄堂大笑。萱有些不自在。

        我制止了大家的喧闹，对萱说：“你都听到了吧，虽然刚才有位同学说的话不好听，但却是心里话。大家都喜欢你不戴帽子的样子，说你不戴帽子才好看，以后你就不要再戴了，好吧？”我又抬头看着同学们，“咱们一起来见证萱的变化，好不好？”

        “好！”同学们边笑边回答。

        “你不戴帽子的模样，我喜欢！”我大声说。孩子们笑得更欢了，萱也跟着笑了。

        第二天，萱按时来上学。从此，教室里再也没有戴着帽子听课的孩子了。

        一棵小树，需要剪掉旁逸斜出的枝丫，需要给时间让它修正，还需要充足的阳光雨露让它茁壮。作为园丁，需要借力发力，耐心陪伴幼苗成长，才能培育出一批批栋梁之才。